秋之京都 • 旅中隨帖（一）

2023-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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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中國門不出近三年，總有人問我，一旦邊境開，何處會是第一個奔赴的地方？

而此中答案，隨時間積累越見清晰──是的。是京都。

即使嚮往旅行清單還長、即使明明2019年末才剛從那兒歸返，然而毫無懸念、不做他想，最想回到依然是，這我心歸屬，多少年來不斷踏足、宛若前世的原鄉。

於是，揣度隔離規定可能鬆動時間，馬上開始著手訂定旅程，推估合宜且可動身日期──呃，正值紅葉時節開端呢……向來怕貴怕擠怕吵怕人潮，近二十年來幾乎只在淡季前往，遂不禁有些猶豫，然遏抑不了滿腔思念，還是決定出發。

疫後京都，景物風光雖大致依舊，但還是多多少少察覺得到正復原中的痕跡：

即使隨紅葉盛景益發繽紛，名勝景區逐漸熱鬧起來，但看得出都從國內四方而來、海外遊客比例極低；停業或歇業或易手店家不少，餐廳門上的外送外帶海報以及內用座位區的隔板都還未撤下，旅遊服務業人手普遍不足，待客規格水準明顯力不從心。

卻好在仍然可以感受到，這些年來奮勇跨過疫情，一路昂然往前走的努力和活力。

特別是我始終深深折服著迷的、這城市的強大能量與能力：一方面執著堅定護持立足於古，一方面卻能不疾不徐穩穩邁步與時俱進、古裡融新納新；一方面不斷在生活的每一細節裡求美求精求雅求極致，一方面卻又隨四時季候的流動，怡然陶然享樂此中……

這種種，即使遭這世紀大疫摧殘肆虐隔絕打擊，卻一點也不曾失去，澄靜凝定洞見清明如昔。

還有，因緣際會得能再度遇逢、睽違多少年的紅葉季。

仍是當年曾經全心全意震懾過的，唯京都方能有、舉世無處無地能及的絕豔，誘得我們失了心一般，將這些年因屢屢重返才好不容易慢慢鍛鍊出來的些些微安步當車氣定神閒全部拋諸腦後，上山入郊、林野園庭寺舍四處奔走，盲目狂熱追逐秋色，每一望每一景、每一抹斑斕紅黃，都一一刻鏤心底，是此程最難忘的回憶。

而一如慣例，旅程中旅程後，也常趁空在臉書、Instagram、微博等處分享旅中聞見感發。遂如以往，全數集結整理於此，一方面作為永久記錄，同時也和網站這兒的大家分享：

11月03日

● 再度飛行。

相隔兩年又九個月、一千零四天，終於，再度起飛。

感慨激動裡，曾經熟悉已極、這移動過程中的點點滴滴，都重新染上幾分新鮮。

也許，這就是這漫長停擺與等待後的意義吧！讓我們重頭以新的眼光鄭重看待早就習慣、以為理所當然的一切，咀嚼、珍惜、感謝。

● 京都宿之一｜華・吉祥居。

京都此行，前後共下榻三家旅宿：獨棟獨戶附帶廚房之京町家兩家、京風旅館一家。

首家落腳「華・吉祥居」。「華」是近年崛起的町家宿系列，在京都擁有多個據點，規格風致各不同；此家位在四条大宮駅附近，城區居中位置，雖非熱鬧精華區，但往北西南東以至城郊都方便，且周邊環境相對安靜。

空間風格在古雅京風中流露簡雅低調現代時髦感，最重要是我近年挑選町家宿越來越在意的如西式床鋪＆沙發（咳，畢竟年紀大腰背膝蓋都不行了……）、基本以上規格廚房、舒適便利浴廁等皆有皆備。

當然必不可少還有落地大窗，配合公共區域之挑高尺度和流暢動線規劃，半開放廚房、餐桌、起居處朗朗相連一氣，一路望向蔥翠美靜庭園，分外愜懷。庭園裡還設了獨立開闊浴室和大浴槽，溫泉風呂趣味，挺有意思。

最得我心莫過於廚房，在歷來所住町家宿中可曰寬敞，且設備齊全等級高：充裕檯面與水槽空間、IH兩口爐，家電則飯鍋、烤箱、微波爐、電磁爐、熱水壺、咖啡機一應俱全，且竟大多是BALMUDA，好生高檔，讓早想試試此牌的我大為驚喜。

餐具是橘吉與Kinto，美感質感均佳；除了鍋具只一大尺寸湯鍋與平鍋、對重度使用者如我而言略覺不足外，其餘皆合意；耐得居此六日夜，做飯吃飯、生活作息，陶然舒心。

● 京都自炊｜壽喜燒晚餐。

相隔整三年、一千一百零一天，終於，又回到心心念念的京都。一如過往，照例落腳附帶廚房的獨棟獨院町家宿，照例煮飯、吃飯、散步、過生活。

安頓後先採買，去的是熟悉的「八百一本館」，原本只想簡單備些基礎食材調味料、幾樣季節菜蔬，素樸烹些家常菜就好，結果行過牛肉櫃，一見成排和牛油花極是豔美，兩人竟都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壽喜燒？」當下拍板定案。於是，捧回一大盤鹿兒島黑毛和牛，配上大蔥、燒豆腐、春菊……還加碼了碩大噴香正當令的松茸，醬油、蛋、糖則一步升級成和三盆糖，興沖沖旅宿裡開鍋！

果然肉軟柔脂香甜，松茸之濃芳更是讓人陶醉；佐上晶瑩彈潤日本米飯、山形縣產Muscat Bailey A紅酒，甜點則是麝香葡萄；京都首餐，大飽陶然。

11月04日

● 京都自炊｜旅宿裡，園庭畔，京都早餐時光

乃が美生吐司＋廣島尾久比島蜂蜜、栃木とちおとめ草莓果醬、島根奥出雲木次奶油，京都丹後熟成燻製火腿，咖啡＋北海道中標町養老牛放牧牛乳，蘋果汁，那須千本松牧場優格，麝香葡萄與甜柿切盤……以及，旅中之心悠然。

● 京都走逛｜秋日和。

秋色豔朗，於是只想一直待在這晴下，理直氣壯放任懶散、縱情揮霍消磨時光。

──午前，旧三井家下鴨別邸庭園裡靜靜賞景喝茶吃老松的「日向貓」和菓子；午后，賀茂川畔閒閒賞景喝咖啡吃大黒屋本舗的鎌餅……

京都一日，就這麼悠悠慢慢而過，莫負秋光哪！

● 京都晚餐｜おでん麩屋町うね乃。

PEKOE引進多年、也是我長年廚中愛用依賴的京都「宇根乃」高湯品牌所開設的關東煮專門店，以探索日本高湯文化之深奧與嶄新關東煮形式為標榜，好奇許久，趁此行一訪。

結果是隱於大樓內，門面極是神祕隱晦的優雅小店。菜色與以往熟悉的一般關東煮頗有別，各色豆製品、蔬菜為主力，海鮮、肉與蛋類次之，還出現如牛排、麻糬、高湯玉子燒等少見品項，尋常主打的魚漿類當晚甚至付之闕如。

呈現方式也精緻，不少是個別單獨調理、呈上，且湯汁、調味各不同：如章魚和飛龍頭配清湯、黃芥末與蔥花，湯葉配高湯芡汁、麻糬配薑泥芡汁與山椒，蘿蔔配昆布絲、豆腐配現刨柴魚片、高湯蛋卷配蘿蔔泥……

滋味則初嚐似覺淡雅，卻慢慢感受到食材本色本味的越顯甘馥飽滿，與高湯之清之鮮之芳幽幽和唱。

是獨具一格、流露料理思維與概念的關東煮，果然京都風範。

11月05日

● 京都町家宿｜精進料理早餐。

京都第三日稍微偷懶，就不自己動手，訂了旅宿提供的早餐服務。

來自精進料理老鋪「泉仙」的菜色，果是一派京風範，精緻精巧，豆與蔬與麩淡雅清甘，日常裡的非日常，別是另番迷人味道。

● 京都走逛｜錦市場。

雖自古來有「京都之胃」稱號，每遊京都，除非有特定目的，我自己倒是很少在此買菜、也不見得趟趟都會來。

原因在於，比起二十幾年前初始之訪，總覺這兒其實一年年越來越像是一個美食遊樂園，真正菜市場類型店攤與食材少了，可以手持享用的小點、伴手禮店家、供應澎湃討喜料理如豪華海鮮丼的食堂漸漸成為主力。

全世界熱門觀光地遍見的現象，在京都，雖說腳步比他處略慢（應該是吧？也但願是……），但也終究無能逃躲這必然。

然久別後重遊，對京都一切的至深想念，即便是如織遊人裡摩肩擦踵前走，一景一物，點點滴滴都是意趣，俯拾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