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旅行的日子

瘟疫全球延燒，日日宅家守著新聞看，雖已強自努力平心靜氣以對，卻總難免各種複雜思緒心緒交集。而諸多牽心裡，讓我分外玩味良久之其中一樁，是旅行。

發現自己，幾乎朝夕時刻不停萌生一股感慨萬千愁緒，然後驚覺，原來日常裡生活裡，竟是如此頻繁想著旅行。

不單單是聽聞曾經到訪過的地方有了疫情，於是難免追懷起這兒多少讓人心折的深刻和美麗，擔心牽掛著在那兒相識相遇的人們，繼而無可避免地開始哀傷焦急；更多時候是，電視上網頁上書頁或雜誌裡，因國度城市地域地區之風土風物人事景致突地撩動心弦，反射動作一般，立即萌生也許何時或能一遊的念頭與欲望之際，接著，下一秒便驚覺警醒，呃，那兒才剛剛出現確診病例。

這兩月來，簡直像誤觸什麼神祕開關一樣，類似狀況一再一再接連發生──先是吃了辛香勁爽好泰國菜，意猶未盡之餘，尋思也許清明連假再來趟泰國熱帶島嶼之旅，光就是沙灘上一整日懶躺然後餐餐放懷暢快痛享大嚼泰國料理……嗯，泰國，不行。

雜誌上偶然翻見中南半島風光好，憶起先前龍坡邦與吳哥暹粒旅程裡的陶然遊河遊湖之樂，忍不住開始看起相關旅程，尤以柬埔寨幾條路線最感興趣，但……

收看美食節目，場景帶到佛羅倫斯中央市場，琳琅滿目活色生香食材畫面五彩斑斕流動，瞬間勾起十數年前在那兒失心瘋般大吃大買、並重重盟誓定要再回來的記憶，還沒回過神來，便倏忽傳來義大利無故封了我們的班機，然後……

更別提我長年摯愛的郵輪，夢想清單上從航線航點到船家船舶載列滿滿，尤其近年因市況大好，新船新路線不斷問世，更讓人分外心癢難熬；然經此一疫，叫人再難以確定，未來究竟還能否懷抱同樣熾烈的熱情？

最掛念無疑是日本。年年不只一次造訪、深深傾心，從文化到食物到美學都惠我甚深的國度，不只首善都會，幾乎從東到西、從北到南、從城到鄉、從北海道到沖繩，處處盡是或繫戀或嚮往之地，處處皆曾留下旅跡或「有日定訪」的標記；即使明明年初才從新潟賞雪回來，然鍾情太過，仍舊還是時刻觸景傷情，不能自已。

更重要是，就算目前還有未經波及之地，來自各路專家們的諄諄叮嚀，除非必要不搭飛機、就連出國也最好能避就避──站在不為自己和周遭親友夥伴、更不為國家防疫系統增添無謂負擔前提下，當然早早就全面斷念熄心。

即使心知肚明疫情應會淡去，也許之後或能再遠走，但局勢瞬息萬變，太多太多的不確定，以及接踵而來的漸漸烽火遍地，當然還有無數讓人聞之或哀憐心悲或惶惑義憤的新聞故事……令得因太愛旅行，就算一年不過才幾回動身、卻早習慣隨時處於搜獵、計畫甚至準備狀態的我，再無欲無力望向下一回的行旅。

只能冀求，眾人全心全意全力護持著的這島，得能多少自外於烽火，至少國內的移動與走踏，還能審慎勉力繼續。

人與世界，以各種方式相繫、寄情，旅行只是其一。卻讓人再次深刻感受，人生在世，曾經渾然不覺的如常如昔，其實是如此飄忽脆弱、稍縱即逝，是多麼多麼需得好好守護、珍重珍惜。

近來，深居簡出日子裡，發覺我竟比過去還更加倍耽溺於旅行的昔往回憶，一次次反覆不停、翻看重讀手邊照片文章──無能想未來，就看過去吧！回味，然後祈願，得能重新啟程走向、連結世界的那天，終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