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最愛的飲食文學書（下）

撰文 ：余美慧

謝忠道推薦書單

Q1：您十分喜愛、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取出反覆閱讀咀嚼的飲食文學書有哪些？為什麼？

A1：曹雪芹《紅樓夢》，張愛玲散落在各個文本裡的談吃，和蔡珠兒的《紅燜廚娘》╱聯合文學出版等。

文字典雅精緻是這些作品的共通點。《紅樓夢》談吃五花八門兼具深度廣度，對我來說是已故的中國文化的歷史美食遺產，一個生長在台灣無能見到嘗到的。

張愛玲談吃的散文，背景是已經進入現代的上海，是西方食物初現中國，和中國食物中國人的習性交會擦撞的時代，張愛玲的觀察與觀點往往獨到而趣味橫生。但是她最厲害的莫過於對食物或是對吃的情境的描述，常常簡單的一語兩句卻叫人印象深刻。蔡珠兒的文字優美清雅，經常讓我眈美於她的細膩文字更勝於所描述的美食。

Q2：請您舉例說明最喜愛的篇章或段落。

A2：《紅樓夢》裡第四十回〈史太君兩宴大觀園　金鴛鴦三宣牙牌令〉和第四十一回〈賈寶玉品茶櫳翠庵　劉老老醉臥怡紅院〉。真正讓我著迷的是寫吃的人的動作與神態，而最教人佩服的是，這裡幾乎沒有深奧難解的字彙或語句，都是最平實簡單的文字。

張愛玲想必也是愛吃的，她對吃的心理有非常過人的觀察描寫。《半生緣》裡寫到曼楨偷偷去看她的小孩，小姊弟兩人吃豆腐干：「那招弟站在豆腐干担子旁邊，從小瓦罐裡挑出辣醬來抹在臭豆腐干上……拎在手裡吃著。她弟弟也想吃，他踮著腳兩隻手撲在她身上，仰著臉咬了一口。曼楨心裡想這一口吃下去，一定辣得眼淚出，喉嚨也要燙壞了。她不覺替他捏一把汗，誰知他竟面不改色地吞了下去，而且吃了還要吃……曼楨看著她那孩子的傻相，不由得要笑，但是一面笑著，眼框裡的淚水已經滴了下來。」

蔡珠兒的好文字就更多了。「紅燜廚娘」裡寫道：「蝦仁向龍井借來意境，龍井向歷史借來名氣，我們則向西湖借來傳奇，在層疊交錯的假借中，真偽變得朦朧虛軟，就像湖上紛紛的霧雨。」談紹興乾菜，她的結語是：「乾菜硬癟，但也最嫵媚，以此燜五花肉，膏澤紅糯，馨香酥透，肉皮比瘦肉好吃，乾菜又比肉味美澤，因其虛乾，有容乃大，所以能吸油涵香，盡得菁華。吃魯迅者，又從中嚼出不少啟示。」

Q3：這些書對於您在飲食追求之路上，有著什麼樣的啟發或影響？

A3：華文的飲食文學多半偏向記憶懷舊，媽媽的味道等，格局總是顯得窄狹。我一直希望可以看到偏向物質史，飲食心理與哲學一類的文學作品。無論是曹雪芹、張愛玲或蔡珠兒，她們是藉吃寫人和人性，寫社會和社會性。不是吃或是食物本身在感動我，而是人。這些文字如磁場黑洞，感染力很強，眈讀之際，自己寫文章時會模仿效顰，不自覺地被盤吸過去。

這些書對我在寫作上的意義是：用自己的文字（儘可能簡單樸質），從自己的內心，說想說的東西。這和料理一樣，看似簡單，實則最難。還有，讀這些作品常常讓我有書寫的衝動，很有充電的感覺。

Q4：除了上述書目，您還有其他想要推薦的飲食文學書嗎？

A4： 蔡珠兒《雲吞城市》╱聯合文學；張愛玲《連環套》；舒國治《窮中談吃》╱聯合文學；王宣一《國宴與家宴》╱時報出版；吳承恩《西遊記》；清•袁枚《隨園食單》。

原文出處：：《BELLAVITA》雜誌第2期